何丹

（图片来源：中国周报）

2018年8月12日，阿塞拜疆、伊朗、哈萨克斯坦、俄罗斯和土库曼斯坦的领导人在哈萨克斯坦西部城市阿克套签署了《里海法律地位公约》，确定了里海法律地位等问题，为加强各国合作奠定法律基础，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但公约未明确石油和天然气的海底划界，未来仍然需要里海沿岸国家进行更多的谈判。

一、《里海法律地位公约》的签署背景

里海面积约37万平方公里，位于欧亚大陆接合处，不仅是地缘政治的战略高地，被英国地缘学家麦金德称为“世界岛”，而且蕴含着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资源，被称为“第二个波斯湾”。据美国能源部估计，里海地区石油地质储量为2000亿桶石油，即使按照英国BP公司的保守估计，里海可开采储石油储量也在200亿至350亿桶之间。里海的天然气资源约为14万亿立方米，占世界天然气总储量的4%至5%。里海曾是苏联与伊朗的界湖，自苏联解体后，里海五国在里海的法律地位、水域划界、资源开发及地区安全等方面争议不休，谈判持续了二十余年。

从外界因素来看，由于里海的法律地位尚未明确，一些国家甚至试图在里海争议区开发油田，险些造成军事事件。还有一些国家与里海国家签订油气开采合同，增加里海国之间关系的复杂性。此外，美国对里海作为战略要地觊觎已久，白宫负责安全事务的专家小组和驻欧美军司令部曾多次有过组建负责里海事务的指挥部和特种部队的提议，尤其在撤出玛纳斯空军基地后急于在里海地区建立新基地来扩张北约势力以制衡俄罗斯。随着特朗普退出伊朗核协议，并对伊朗施加最严厉的制裁，美国与伊朗之间的矛盾也愈演愈烈。因此，里海国家对于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势力触角伸向里海的关切超越了对里海资源相互争夺的关切。

从里海五国自身的角度来看，深化邻国合作和维护地区稳定亟需结束此前旷日持久的谈判。为了制定一项关于里海法律地位的公约，里海国家于1996年成立了一个外交部副部长级特别工作组，迄今为止各方共举行了51次特别工作会议。在持续的谈判过程中，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阿塞拜疆因其附近的里海水域油气资源较丰富，坚持应将其视为“海”,而伊朗、土库曼斯坦两国则因为附近水域油气资源相对较少，坚持认为里海是内陆湖泊。众所周知，里海资源丰富，战略地位尤为重要，对沿海五国的资源供给和地区安全发挥关键作用，但永无休止的争吵并不能给各国带来利益，反而加剧地区冲突，为西方势力所利用。在目前紧张的国际政治局势的推动下，里海国的共同利益促成了公约的最终签署。

二、《里海法律地位公约》重要内容评析

《里海法律地位公约》的主要内容包括了以下四个方面：

（一）法律地位

在苏联解体前，里海沿岸的两个国家苏联和伊朗于1921年和1940年签署的条约中规定，里海为两国“共同拥有的主体”，但未明确里海的法律地位。苏联解体后，两个条约不被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所承认，里海的法律地位问题也因此重新被提出。对阿塞拜疆和哈萨克斯坦而言，主张里海是海可以获得两国沿岸大陆架丰富的油气。对于俄罗斯和伊朗而言，主张里海是湖可以通过共有和均分弥补大陆架较小的劣势。由于里海的法律地位涉及沿岸国家对里海水域及海底石油、天然气资源的分割和使用，为使各方利益均衡，公约明确了里海既非海亦非湖，而是“由缔约方陆地领土包围的”具有特殊地位的水体（Article 1），由此结束了里海五国争论了20余年的问题。公约对里海特殊法律地位的规定也意味着《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将不直接适用于里海，沿岸国家不得随意在里海建立专属经济区，非里海沿海国对海底资源不享有任意开采和占有使用的权利。

（二）地区安全

公约规定，非里海国家不得在里海驻扎军队，里海国家不得提供本国领土给第三国从事危害其他里海国家的军事行动，非里海国家舰船不得进入里海。但里海国家在里海进行军事建设时需要考虑其行动的合理性及其他里海国家安全利益，亦使里海各国驻扎在里海的军队规模保持平衡（Article 3）。为保证里海地区的安全和稳定，公约排除了非五国军事驻扎，从法律上禁止美国等西方的军事势力在里海地区的存在，延缓了日前美国对于俄罗斯和伊朗的围堵态势。此外，里海地区自身也存在安全和稳定问题（伊核问题、伊斯兰宗教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和高加索地区分裂主义运动等），因而公约要求里海国应将里海作为和平共处、友好合作的区域，确保各方军备的稳定和平衡，合理并充分考虑所有缔约方的利益，秉承和平解决争端的原则开展军事政治和经济合作。

（三）水域划界

在苏联与伊朗签订的条约中没有明确里海划界，因此公约规定，里海的水域应分为内水，领海，渔业区和共同海域（Article 5），里海沿岸国家海岸线往外延伸15海里的水域为该国领海（Article 7），领海往外再延伸10海里的水域为该国专属捕鱼区（Article 9），其它水体以及这些水体的渔业资源将由里海沿岸五国共同拥有。此外，里海的海床和底土划分及与海底资源开发有关的经济活动应根据国际法的原则和规则与相邻海岸国家达成合作协议（Article 8）。2018年7月初，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两国签署了划分里海北部海底的协定，俄阿、土阿之间也分别进行了相关的双边谈判，并取得一定进展。伊朗、阿塞拜疆和土库曼斯坦将就海床划分进一步协商。由此可见，五国对里海水域划界问题尝试通过双边谈判来解决，将问题由多边转化为双边，不仅加快了里海国家间的合作效率，而且减少了划界法律问题的复杂性。

（四）油气能源

公约对里海海底石油和天然气资源分割问题虽然没有明确如何划分，但规定了油气资源由各国根据协议进行分配。根据公约，缔约国有铺设海底管道和电缆的权利，但需要获得管道所经里海国家同意，海底电缆和管道路线也应与缔约方协议确定，同时必须符合环保要求（Article 14）。自20世纪90年代，里海已成为各国争夺油气资源的热点区域，英国BP石油、美国雪佛龙和埃克森等西方能源公司已控制里海地区石油开采量的28%以及天然气开采量的43%。因此，公约向任意开采里海资源的行为主体发出驱逐令，亦赋予了五国合法开采油气的权利。值得一提的是，公约提到的环境保护作为前提意味着他国可以基于环境理由反对油气基础设施项目。

三、《里海法律地位公约》的影响

《里海法律地位公约》的签署，在区域政治、经济以及争端解决等方面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缓解里海地区紧张的政治局势

公约对里海的法律性质及沿岸国家海底区域划分问题作出了最终解决，长达二十余年的争议进入和解的初步阶段。尤其是在里海地区具有主导性影响的俄罗斯作出让步，同意其里海合作伙伴就铺设管道线路等各种技术性问题达成一致，降低了地区紧张的局势。此外，公约排除了非五国军事驻扎的可能性，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势力在里海地区崛起，降低了区域政治的复杂性。因此，公约将成为保障里海地区区域安全和稳定的基本"宪法"，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表示，公约在规范里海沿岸各州长期存在的问题方面应该具有无可估量的价值，是缓和地区紧张局势的重要一步。

（二）深化里海国之间的合作，推动里海地区经济发展

公约为里海资源开发提供了法律基础，联合国秘书长称这是一份历史性文件，表明区域合作的重要性。随着法律地位的确定以及公约明确的双边谈判模式，里海未来将迎来国家间更深层次的合作和互动。尽管沿岸国的利益仍存在差异，但他们也意识到和平解决里海问题的必要性，尤其在划界与能源分配的问题上。俄罗斯总统普京说：“该公约确定了我们各州对里海命运的专有权和责任，并为其集体使用制定了明确的规则。公约的签署具有划时代的意义，里海各国将进一步加强经济合作。”可以预见，各国在里海地区的经济建设将更加活跃，例如哈萨克斯坦计划将本国里海港口阿克套打造成贯穿欧亚的重要通道，土库曼斯坦在里海沿岸建设起阿瓦扎国家级旅游区。此外，公约的签署也将迎来新一批外资涌入，并推动里海地区的经济发展。

（三）为国际社会提供了解决区域性争端的模式

虽然里海的部分问题公约已明确，但关于能源等问题只是勾勒出原则，对该地区能源项目开发的直接影响可能有限，仍需后续各国之间的长期谈判。但无论如何，《里海法律地位公约》是一部“里海宪法”，为里海国提供了一个全面的法律框架，建立了国家在里海活动的透明度和可预测性，以便未来能够在各个领域相互合作。“里海宪法”为国际提供了解决国家间和区域性争端的模式。尽管公约并未彻底解决里海争端，但为解决争端提供了一个以普遍接受的国际法原则为基础的有效的法律框架。

（作者是武汉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2018级博士生）

Comments and Influence of Convention on the Legal Status of the Caspian Sea

HE Dan

On August 12, 2018, the leaders of Azerbaijan, Iran, Kazakhstan, Russia and Turkmenistan signed the Convention on the Legal Status of the Caspian Sea in the western city of Aktau, Kazakhstan. The convention has clarified the legal status of the Caspian Sea and other issues, laying a legal foundation for strengthening cooperation among five countries, which is a historic milestone development and an important achievement for all five littoral states. However, the delimitation of oil- and gas-rich Caspian seabed will require additional agreements between littoral sta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