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鑫仪

（图片来源：新浪财经）

2022年6月25日，中国人民银行与国际清算银行（Bank for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s，以下简称“BIS”）签署了参加人民币流动性安排（Renminbi Liquidity Arrangement，以下简称“RMBLA”）的协议。该安排通过各参加方实缴出资的方式设立一个储备资金池，系国际上第一个多边性质的人民币流动性安排。RMBLA的签署将为参加方提供更加多元的资金流动性补充渠道，有助于构筑一个更为稳健的全球金融安全网。随着RMBLA内容的不断完善，未来或将吸引更多主体参与，这有助于进一步扩大中国在全球金融治理中的参与度、影响力及话语权。

一、人民币流动性安排的推出动因

2021年下半年以来，欧美持续面临高通胀压力，多国央行选择采取紧缩性货币政策。在此背景下，BIS发起并设计了RMBLA，中国人民银行积极参与了该项安排的设计，其他首批参加方还有印度尼西亚中央银行、马来西亚中央银行、香港金融管理局、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和智利中央银行。各方对该项安排的积极参与主要出于以下两个方面的原因：

一方面，市场需求的增加加剧了人民币发生紧急流动性短缺的风险。所谓人民币流动性短缺是指，人民币的供给不足以满足国际市场上其他经济体对人民币的需求。随着“一带一路”倡议、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协议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等重要战略的成功部署、人民币正式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以及全球更多央行将人民币纳入本国外汇储备库并不断扩大其规模，人民币在国际双多边市场以及贸易结算、国际投融资、外汇交易等领域的使用更趋活跃。但这同时也使得人民币在使用过程中发生流动性短缺的风险相应上升。究其原因，人民币的供给事实上是中国的对外负债，在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下，一国的对外负债通常受制于该国的财政水平，故中国供给人民币的能力并非是无穷尽的。换言之，市场上流通的人民币数量受到当期中国经济水平、财政政策等诸多因素的制约，中国并不能无限量地向市场投入人民币。因此，在国际市场人民币发行数量有限、各方的需求量又呈上升趋势的情况下，人民币在使用过程中更易出现紧急的流动性短缺的情形。为市场储备充分的备用资金以降低上述突发状况对本国的影响，是各参加方积极推出RMBLA的重要因素。

另一方面，美联储加速收紧货币政策的举措使得部分新兴经济体产生开辟新的流动性补充渠道的需求。2022年6月，美联储正式启动了缩表进程，计划三年内将资产负债表缩减3万亿美元。一般来说，美联储会采取出售国债或抵押支持债券等资产的方式从市场上收回美元，以实现减少对外负债。然而，这会导致国际市场上流动的美元规模降低，市场将面临较为严峻的流动性收紧压力。此外，美联储和诸多金融机构资产债务表深度勾连，因而美联储紧缩性货币政策必然会对这些金融机构资产负债表产生影响，这意味着不同资产负债表之间会发生联动变化，将加大市场主体预先评估流动性变化的难度，加剧国际金融市场发生大幅波动的风险。对于新兴经济体而言，由于能够获得的流动性补充渠道十分有限，其在面临紧急流动性短缺时往往显得束手无策。因此，为缓解因紧缩性货币政策引发的潜在金融风险，部分国家开始探索建立新的流动性补充渠道，RMBLA为这一构想提供了可能。

二、人民币流动性安排的主要内容

RMBLA是由BIS发起并设立的金融制度性安排，旨在通过构建共同储备资金池的方式，满足国际市场对人民币的合理需求以及拓宽参加方获得流动性支持的途径。根据当前BIS披露的信息，RMBLA主要包括以下几方面的内容：

一是各参加方应当向BIS实缴出资，构建储备资金池。与认缴出资不同，实缴出资要求参加方实际履行出资义务，而非仅是认可并承诺向BIS存入资金。另外，储备资金池的资金并非由参加方“自我管理”，而是存放于BIS，由BIS独立管理，只有在参加方需要人民币流动性补充时，其才能从储备资金池中提取资金。上述措施能更充分地保障储备资金池中存有“真枪实弹”，切实地发挥其作为资金“水库”的作用，避免该项安排沦为纸上谈兵。此外，还需注意的是，传统双边货币互换通常局限于一对一的货币互换形式，RMBLA通过设立储备资金池的方式拓宽了参加主体，使得RMBLA呈现出更加多元化的特征，也为未来更多经济体加入该项安排提供了可能。

二是各参加方须缴纳不低于150亿元人民币或等值美元的人民币或美元储备。由于诸方是为降低国际市场出现人民币流动性短缺的风险才达成该项安排，因而从理论上看，储备资金池中的资金应当仅限于人民币，但该机制却又允许参加方使用人民币及“等值美元”缴纳储备资金。在当前国际市场上，美元仍是最为强势、最受青睐的储存货币，不论是各参加方的中央银行还是BIS，都更乐于存储、接收美元，并提供人民币。因此，在美元强势的背景下，部分参加方可能更倾向于选择向BIS存入美元，在发生紧急人民币流动性短缺时，再向BIS提取人民币。故在整个置换过程中，美元实质上发挥了一种中介效应，并不会对BIS最终向参加方提供人民币流动性支持产生不利影响。

三是该项安排设计了两种获得紧急流动性补充的方式：一是可从储备资金池中提取实缴份额；二是可凭合格抵押品从储备资金池中借入短期资金。相较于传统货币互换，RMBLA扩大了参加方的使用规模，具有较强的灵活性。传统货币互换往往划定了参加方可提取的最高资金额度，参加方只能在额度范围内使用，而RMBLA的参加方除了能提取实缴出资份额外，其还能通过BIS提供的抵押流动性窗口，使用受到认可的合格抵押品从储备资金池中提取其他参加方实缴的资金份额。由此可见，参加方可动用的资金规模上限并非是一个定值，而是一个能够上下波动的额度区间。

三、人民币流动性安排的推出意义

RMBLA构建了首个以人民币为主的储备资金池，能够助力中国深化人民币国际化进程。此外，RMBLA还拓宽了参加方获取紧急流动性补充的渠道和范围，使其能够更好地预防人民币流动性短缺风险，有助于维护全球金融安全稳定。

从中国层面看，RMBLA的成功签署有助于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一方面，该项安排的签署本身即反映出人民币的紧急提供和补充功能得到了BIS及其他参加方的高度认可，表明人民币的国际影响力在快速提升，这有助于提振其他经济体对于人民币的信心，进而提升其选择储存、使用人民币的可能性，扩大国际市场上人民币的流通规模。另一方面，RMBLA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的政策理念以及利益选择。在RMBLA的设计过程中，中国始终扮演着积极且重要的角色。虽然目前RMBLA还是一个框架性安排，但随着其规则和制度的不断完善，未来可能会吸引更多经济体加入。这意味着这项由中国参与设计的制度安排将会对更多经济体产生影响，有助于提高中国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的话语权与影响力，从而提升人民币在国际市场上的认可度，助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从国际层面看，RMBLA的成功签署有助于夯实全球金融安全网。如上所述，RMBLA既打破了传统双边货币互换下一对一的货币互换形式，使得参与货币互换的主体更加多元化，又为新兴经济体提供了新的紧急流动性支持手段。据此，一方面，参加主体的多元化能够更好地分散风险。在该项安排下，几乎不会出现所有参加方都发生人民币流动性短缺的情形。在一般情况下，参加方能够及时获得紧急流动性补充，以避免因市场上人民币流通性短缺引发的人民币汇率大幅波动、跨境投融资受阻等问题的发生。另一方面，新的流动性补充渠道为参加方应对金融风险提供了新的解决路径。过去，国际上的紧急流动性补充安排主要以美国等发达经济体的货币为主，并且这些安排的参与主体一般仅限于发达国家的央行，新兴经济体获得流动性补充的渠道往往十分有限，也因此被更多地暴露在金融风险之下。RMBLA打造了人民币储备资金池，向国际市场提供了一种新思路，即人民币也能成为各国面临流动性短缺时可以考虑的选项，这拓宽了各国的选择范围，有助于提高各国防范和应对金融风险的能力，将对维护全球金融稳定产生积极影响。

        （作者是武汉大学中国边界与海洋研究院2020级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包蓉）

参考文献：

[1]中国人民银行. 中国人民银行参加国际清算银行发起的人民币流动性安排[EB/OL]. http://www.gov.cn/xinwen/2022-06/26/content_5697818.htm, 2022-7-4.

[2]范小云,陈雷.国际流动性安排与人民币国际化[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05):131-139.

[3]经济参考报. 通胀“高烧”不退 全球紧缩货币政策加码[EB/OL]. https://www.ndrc.gov.cn/fggz/gjhz/zywj/202206/t20220630_1329762.html?code=&state=123, 2022-7-5.

[4]观察者网. 900亿流动性安排！人民币国际化多了一个重要“水库”[EB/OL]. https://www.guancha.cn/economy/2022_06_29_646964_2.shtml, 2022-7-5.

Renminbi Liquidity Arrangement: Reasons, Content and Significance

ZHANG Xinyi

On June 25, 2022, The People's Bank of China (PBOC) signed an agreement with the Bank for International Settlements (BIS) to participate in the Renminbi Liquidity Arrangement (RMBLA). The arrangement established a reserve pool through the paid-up capital contribution of the participants. RMBLA is the first multilateral RMB liquidity arrangement in the world. The signing of the RMBLA will provide participants with more diversified channels of capital liquidity supplementary channels. Meanwhile, it will help build a more stable global financial safety net. Additionally, with the continuous improvement of RMBLA rules and systems, more entities might be attracted to participate in the arrangement in the future, which will help China further expand its engagement, influence and voice in global financial govern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