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爽

（图片来源：必应图片）

2017年6月7日，流动性急剧恶化的西班牙大众银行（Banco Popular）被西班牙桑坦德银行（Banco Santander）收购，这家陷入困境的信贷机构在过去一周损失了一半以上的股票价值。桑坦德银行象征性地支付了1.13欧元，接手了这一昔日竞争对手。这次收购是由欧盟专门处置问题银行的独立机构——单一处置委员会（SRB）促成的，该委员会依据欧盟单一处置机制条例（Regulation (EU) No 806/2014 on the Single Resolution Mechanism，以下简称《单一处置条例》）行使职权，运用业务出售工具，避免了大众银行直接倒闭。这一处置过程，展示了欧洲银行处置机制的创新特色，既挽救了失败银行，同时又不增加纳税人负担或市场压力，并使其对金融稳定的不良影响最小化。

一、大众银行被收购事件始末

大众银行曾是西班牙第六大银行。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西班牙房地产泡沫破裂，大众银行因不良房地产贷款而蒙受巨额亏损，一直未能走出阴影，仅2016年就亏损了35亿欧元。在单一处置委员会采取处置行动之前，大众银行试图寻找合并机构或者买家，或希望寻得市场增资40～50亿欧元。然而，大众银行的这些努力并无结果，储户如潮水般地涌入该银行提取存款，该银行最终陷入流动性危机。为此，大众银行不得不向西班牙监管当局报告：如果没有救助协议来支持其迅速蒸发的流动性，第二天将无法继续经营。

西班牙央行、欧洲银行监管局和欧洲央行均认为该银行没有足够的高质量贷款作为中央银行补充援助的担保。因此，单一处置委员会对大众银行实行了控制，并制定出市场化处置方案，在该处置方案经欧盟委员会批准之后，将大众银行以象征性的1.13欧元予以出售。因桑坦德银行是隔夜出售过程中唯一的出价人，大众银行及其子公司在内的全部业务都于6月7日转让给桑坦德银行，并成为桑坦德银行集团的一部分。依处置方案，大众银行被允许继续向个人和中小企业提供关键职能和服务，特别是接受存款和贷款服务。这一系列活动在大众银行汇报危机状况的24小时内完成。

大众银行收购事件是欧洲银行单一处置机制应用之首例。处置机构在不动用任何公共资金的情况下快速果断地实施处置行动，既有效保护了银行储户的权益及其关键职能的连续性，又避免了金融风险的蔓延及其对金融稳定的冲击，受到业界的广泛关注。

二、大众银行处置所适用的法律程序

依《单一处置条例》的规定，对问题银行的处置程序一般包括以下步骤：监管机构认为银行陷入困境，应及时通知处置机构；处置机构根据独立第三方评估，判断该银行是否符合可处置条件；若满足处置条件，则可以使用处置工具（业务出售、过桥银行、资产隔离、自救、政府救助等）对该银行的资产、资本、负债等进行处理，以保护存款人利益和维持金融稳定。

在本次处置过程中，西班牙央行、欧洲银行监管局和欧洲央行一直密切关注大众银行的资产负债状况。考虑到该银行流动性状况迅速恶化，欧洲央行认为，有足够的理由断定该银行在不久的将来无法偿还到期债务，正面临倒闭或可能倒闭，并于6月6日通知了单一处置委员会。单一处置委员会依据《单一处置条例》第18条第一款，认为大众银行符合下列处置条件：一是银行正面临倒闭或可能倒闭；二是没有其他合理的期待，即没有任何其他私营部门措施或监督行动将在合理的时间内阻止该银行的失败；三是为保护公共利益所必需。鉴于大众银行涉及广泛的客户群，其直接倒闭会对社会公众及银行业稳定产生重大不利影响，单一处置委员会认为，采取处置行动是确保大众银行关键职能的连续性和避免其对金融稳定造成不利影响的必要选择。

根据独立第三方评估的结果，单一处置委员会制定了对大众银行采用业务出售的处置方案，该方案获得了欧盟委员会的批准。所谓业务出售，指的是将问题银行的股权或者所有的资产、权利和债务转让给购买方（该购买方不能是过桥机构）。根据该处置方案，经过市场程序，单一处置委员会决定将大众银行转让给桑坦德银行。

为便于处置行动的开展，单一处置委员会在大众银行转让之前进行了资本工具减记和债转股，紧接着进行了业务出售，即以1.13欧元的价格将大众银行出售给桑坦德银行。西班牙国家处置委员会负责收购活动的实施。在6月7日当天，大众银行的业务顺利转让给桑坦德银行，其客户存贷服务等关键业务照常进行。

三、大众银行被收购事件的影响和意义

大众银行被收购案件是欧盟单一处置委员会自2014年成立以来完成的第一宗问题银行处置实例。它不仅做到了依法有序，而且实现了及时有效，既确保了储户的权益，维护了金融稳定，同时又未动用国家财政资金对问题银行进行纾困，为现代银行业危机处置提供了良好示范。就其后续影响而言，主要有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对收购方桑坦德银行而言，其需要增资70亿欧元，来提高大众银行的资本和拨备。通过本次收购，桑坦德银行虽承继了大众银行的巨额不良资产，也获得了大众银行引以为傲的零售/中小企业业务。对此，桑坦德银行主席Ana Botin表示，本次收购既能给西班牙和葡萄牙（因大众银行在葡萄牙设有多家分支机构）金融业带来确定性和稳定性，同时也能扩张桑坦德集团的地理版图。虽然本次收购或将在前两年影响本行的利润水平，但从中期来看是非常有利的，预计从2019年开始提升每股收益，并将在2020年创造13%-14%的投资回报。不过，有分析人士认为，桑坦德银行能否妥善消化大众银行的不良贷款，能否有效整合两家银行的业务，而不仅仅是简单的接盘者，还有待观察。

第二，大众银行的股东和债权人则对这一处置不甚满意。在进行业务出售之前，处置机构对大众银行进行了资本工具减记和债转股，从而导致其股东和债权人的权益大幅缩水，而且，以1.13欧元的价格将大众银行出售，股东和债权人难以从这一对价中获利。但是，根据《单一处置条例》第15条规定的一般原则，股东应当首先承担损失，其次是债权人依据其债权优先级来分担损失，因为股东和债权人的投资经营活动本身就具有一定风险，应当承担相应的责任。本次处置行动未动用公共资金，从而避免了长期以来实行的依赖纳税人的资金救助问题银行的不当做法。

第三，金融界对这次处置行动可谓是褒大于贬。应当肯定的是，单一处置委员会在24小时内迅速做出决策，确定处置方案并实施这一方案，有效避免了大众银行流动性危机的蔓延，金融市场上并未因大众银行事件产生剧烈波动。在得知处置机构的处置结果后，桑坦德银行股价有小幅回升，这无疑有利于整个欧洲银行业的稳定。但也应看到,桑坦德银行本身就是西班牙最大的银行，在收购大众银行之后，其资产规模将进一步扩大，这可能会对银行业竞争产生一定的限制。

第四，对银行监管和处置机制而言，本次行动是自《单一处置条例》生效以来的第一次具体应用，实际检验了欧洲银行单一处置机制的可操作性。银行监管机构与处置机构之间的密切合作与明确分工极大地提高了问题银行的处置效率。单一处置委员会严格遵循条例和指令，迅速、敏捷地做出反应，制定可行的处置方案，整个流程一气呵成，避免了金融风险向其他实体和市场扩散。西班牙国家处置委员会负责收购的实施，于当天就完成了大众银行业务的转移。应当说，整个处置行动为欧盟问题银行处置提供了示范模板，对于其他国家进行银行危机处置也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作者为武汉大学法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

The Spanish Banco Popular Acquired at € 1.13, the First Case of EU Single Resolution Mechanism

HUA Shuang

June 7th, 2017, Spanish Banco Popular was acquired by Spanish Banco Santander at a symbolic price of € 1.13, because of the liquidity crisis of Banco Popular. The acquisition was facilitated by the Single Resolution Board, which is an independent institution specialized in bank resolution. The resolution action of Banco Popular was taken in accordance with the Regulation (EU) No 806/2014 on the Single Resolution Mechanism, to avoid the bankruptcy of Banco Popular. The resolution process demonstrated the innovation of EU Single Resolution Mechanism, that not only saved the problem bank without imposing burden on taxpayers or market, but also minimized the negative influence on financial stability. Therefore the action provided a good example for the modern banking crisis resolu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