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微滋

（图片来源：IBTimes）

2017年6月5日，巴林、沙特、埃及、阿联酋四国突然宣布与卡塔尔断绝外交关系，指控卡塔尔政府“煽动恐怖主义”、“干涉他国内政”，并纷纷驱逐卡塔尔大使，封锁与卡塔尔陆海空交通。随后也门、利比亚、马尔代夫、毛里求斯和毛里塔尼亚五国也先后宣布与卡塔尔断交。以沙特为首的阿拉伯联盟亦发表声明，宣布将卡塔尔开除出该组织。截至6月9日，卡塔尔断交危机仍在不断发酵中，引发了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

纵观整个危机过程可以发现，中东多国针对卡塔尔的断交活动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外交行动，其特征主要表现为断交行动的突然性、惩戒力度的强烈性和涉及国家范围的广泛性。总而言之，卡塔尔所遭遇的“坍塌式”断交危机背后隐藏着深刻复杂的根源，这一危机已对中东地区乃至国际社会造成了多层次的深远影响，而其未来走向也将受到多方行为体所左右。

一、断交危机根源

此次断交危机的导火线源自一则卡塔尔媒体的报道。5月23日，卡塔尔通讯社报道了卡塔尔埃米尔（国家元首）的讲话，讲话公开批评美国和沙特，谴责其有关“卡塔尔支持恐怖组织”的指控；并支持伊朗和哈马斯，称伊朗是“不容忽视的伊斯兰强国”、“对伊朗怀有敌意是不明智的”。这一报道在海湾地区引起轩然大波，虽然卡塔尔随后否认相关说法，称此新闻为黑客入侵所制造的“假新闻”，但沙特、阿联酋等国并不买账，并封杀了包括半岛电视台在内的所有卡塔尔媒体。表面看来，断交危机的爆发似乎在于卡塔尔对恐怖主义的支持，但其深层根源主要在于以下三点：

第一，地区霸权争夺。在海湾地区特别是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以下简称“海合会”）中，卡塔尔与沙特长期存在着矛盾。早在2014年就曾发生过沙特、阿联酋、巴林等国召回驻卡塔尔大使的外交风波。沙特一直以海湾地区领导国自居，而近年来卡塔尔奉行“小国大外交”战略，凭借强大的经济实力和丰富的油气资源扩展声望，依靠半岛电视台争夺阿拉伯世界话语权，不断通过承办国际赛事扩大知名度，并通过调停地区热点等提升国际影响力，从而在地区事务中与沙特在海合会进行竞争。此次断交危机的主要根源就是两国就地区霸权地位的长期矛盾的爆发。

第二，伊朗问题立场。卡塔尔与伊朗间的暧昧关系，是此次断交危机的直接原因。卡塔尔与海合会其他国家在对待伊朗问题上的分歧在于：是否应把伊朗纳入到海湾地区的安全框架内，以实现地区长久安全。然而5月特朗普的“中东之行”中，美国参与了沙特主导的伊斯兰国家反恐会议，两国签订千亿美元的军事合同，在中东重建了以沙特为首的反极端主义和遏制伊朗同盟，确立了建立排除伊朗的海湾地区安全秩序的基调。在这一中东地区地缘政治生态重组的关键时期，卡塔尔力挺伊朗的举动自然会激怒沙特，其行为也被视为是对海合会的背叛，这也成为断交危机爆发的直接根源。

第三，意识形态斗争。在意识形态上，卡塔尔与沙特等海湾国家的暗中斗争也由来已久。两国虽同为逊尼派君主制国家，但沙特、阿联酋等君主专制国家与君主立宪制的卡塔尔在政治制度、政教关系等观念上分歧严重，双方分属阿拉伯世界中的保守派与革命派。在“阿拉伯之春”期间，卡塔尔在发生动荡的阿拉伯国家选择支持穆兄会势力上台，而沙阿两国则对大部分原政府力量提供了政治和军事支持。此外，美国中东政策理念从奥巴马政府到特朗普政府发生了极大转变，也使得卡塔尔与其他海湾国家间的意识形态斗争形势发生了转变。这是此次断交危机爆发的间接根源。

二、断交危机影响

卡塔尔断交危机的爆发和不断发酵，不但不利于中东地区整体安全稳定，而且会冲击域外大国在中东地区的政治经济利益，并对当前严峻的国际反恐局势造成一定影响。

一是破坏域内安全格局。卡塔尔断交危机是中东地区一场严重的外交危机，其烈度的不断增强和影响的外溢效果不可小觑。一方面，断交危机暂时对地区稳定影响不大。历史上海湾地区类似外交事件层出不穷，事件爆发后区域内外国家多基于自身利益，通过寻求地区盟友进行劝说平息纷争。目前双方分歧也仍处于可控范围内；另一方面，断交危机影响外溢效果和烈度的不断增强，为中东局势抹上了一层不确定的色彩。从驱逐外交人员到封锁交通，再到土耳其意图在卡塔尔驻军，断交危机手段逐渐激化、烈度不断增强。断交危机还体现出了海合会的内部分裂，证明中东地区的反伊朗集团并非铁板一块。此次断交危机中，海合会中除了阿联酋和巴林追随沙特之外,科威特和阿曼两国都保持了沉默。

二是冲击域外大国利益。断交危机的爆发和发展背后不仅有域外大国的身影，其影响也外溢到域外大国，冲击着美俄中等域外大国在中东地区的政治经济利益。首先，断交危机冲击了美国在中东的政策部署。断交危机爆发后，虽然特朗普为断交国的行为背书，但美军中央司令部则表明美国不会改变对于卡塔尔的立场，称赞卡塔尔“持久致力于区域安全”。断交危机实质上偏离了美国遏制伊朗的初衷，对美军在卡塔尔的前线指挥部和军事基地也造成了一定冲击；其次，断交危机对俄罗斯既是挑战也是机遇。断交危机后俄外长呼吁多国通过对话解决分歧，但西方媒体咬定是俄罗斯黑客入侵卡塔尔媒体，造成了引发危机的“假新闻”事件。俄罗斯在国家形象再次受损的挑战下，通过借助伊朗、土耳其等国，或有机会参与斡旋卡塔尔危机，进一步介入中东局势，缓和在叙利亚受到的战略压力；再次，断交危机阻碍了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断交危机爆发后中国外交部表示，希望有关国家通过对话协商妥善解决分歧，维护团结，共同促进地区和平与稳定。而断交危机迫使中东国家不得不“选边站队”的情况，不利于各国交流合作开展，因而也会阻碍“一带一路”倡议的推进和建设。

三是损害全球反恐局势。当前国际反恐形势严峻，恐怖主义威胁已上升为国际社会共同面对的最为突出的全球性问题。当前虽然对卡搭尔是否支持恐怖主义并无实证，但确实有部分中东国家与各种恐怖组织关系错综复杂、暗通款曲，有些中东国家王室成员、富豪长期给予恐怖组织大量金援。在叙利亚问题上，沙特支持的叙利亚派别与卡塔尔支持的派别相互对立，沙特支持的叙利亚境内的“支持阵线”实际是“伊斯兰国”的变种，而卡塔尔公开支持的哈马斯和穆斯林兄弟会均被沙特等国视为恐怖组织。断交危机爆发后，美国总统特朗普曾发推特表示，中东国家对卡塔尔断交是终结可怕的恐怖主义的开端。但作为中东地区反恐的主导方，美国若偏离了中东反恐既定目标，将会在反恐问题上释放出错误信号。而海合会内部如果继续分裂下去，各国之间的反恐合作将难以推进，也会给恐怖主义势力以可乘之机。

三、断交危机走向

卡塔尔断交危机来势汹汹，其走向主要取决于当事方的战略决策。当前断交危机已受到了域内外大国的关注，美国、俄罗斯、伊朗、土耳其等国纷纷介入；而如果处理不当，分歧得不到有效管控，断交危机有可能被域内外大国利用，从而彻底改变海湾地区政治格局。总而言之，断交危机接下来如何发展，关键在于以下三方行为体的行为和抉择。

首先，对卡塔尔而言，地缘政治经济因素迫使其作出让步。地处半岛的卡塔尔仅和沙特陆地接壤，食品、生活日用品等完全借助沙特陆路运输入境。卡塔尔因而很难抵挡海湾和阿拉伯国家汹涌而来的断交潮，不会彻底倒向伊朗，其在外交上态度也已明显“服软”，表示愿意接受科威特埃米尔调解。但同时卡塔尔也不会轻易放弃已有影响力。随着断交危机后续行动烈度不断加大，也难免卡塔尔为求自保，会选择走近土耳其乃至寻求俄罗斯介入斡旋。当前卡塔尔已开始实行最高级别戒备以防止邻国入侵，并释放出与俄罗斯接触的信号。同样亦有评论认为，卡塔尔可能会尝试在沙、伊之间走出第三条道路，即在保持与沙特关系的同时,与伊朗、土耳其适度联手,由此构成中东政治的新版图。

其次，对以沙特为首的断交国而言，外交制裁卡塔尔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从中东政治经济格局看来，遏制伊朗才是断交行为的最终目的，而海合会、阿拉伯世界的彻底分裂不符合沙特等断交国的利益。为维护海合会的完整，沙特等国在断交行为达到其目的后，会适时寻求和解复交。以沙特为例，其主导的此次断交危机在国际上意为整顿海合会分歧，维护自身地区霸权；在国内则在于清除穆兄会为代表的国内反对派，整顿和稳定国内政治秩序。因而从断交国来看，断交危机势必会持续一段时间，为其政策转向提供缓和时期；但由于断交国外交手段的不断激化，使得此次断交危机烈度远超以往，因而亦存在双方彻底决裂乃至爆发军事冲突的可能性。

最后，对美国而言，特朗普政府更看重利益而非理念。自上任以来，特朗普政府在外交政策中处处体现出现实利益为重、美国利益优先的理念，在中东问题上也一反奥巴马政府重视意识形态和西方价值的做法。5月特朗普的中东之行，一举纠正了奥巴马和希拉里过去在中东政策上的“左倾”路线；而其改善与以沙特为首的海湾国家关系，实质上也是为遏制伊朗，以维护美元霸权，重塑中东地区影响力。此次断交危机爆发后，无论是初期明确支持沙特和其他阿拉伯国家孤立卡塔尔行为的强硬立场，还是当前转变为介入斡旋断交危机的切实态度，都是出于维护美国自身国家利益的考量。可见在之后的危机解决中，特朗普政府仍将继续以自身利益为出发点，控制断交危机烈度继续升级，排挤其他域外大国介入。

（作者是武汉大学中国边界与海洋研究院2016级博士研究生）

Qatar Diplomatic Crisis: Source, Impact and Trend

HUANG Weizi

On June 5, Bahrain, Saudi Arabia, Egypt, the United Arab Emirates suddenly announced the severance of diplomatic relations with Qatar, and accused the Qatar government of "inciting terrorism", "interfering in the internal affairs of other countries".Then Yemen, Libya, Maldives, Mauritius and Mauritania have also announced their severance with Qatar.As of June 9, the Qatar diplomatic crisis is still in the fermentation, which attracted the widespread concern of the Middle East countries and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Throughout the crisis process, it can be found that the diplomatic action of the Middle East countries against Qatar is a carefully planned diplomatic action characterized by the abruptness of action, the strongness of disciplinary intensity and the wide range of countries involved. In short, Qatar's "collapse" crisis has its own hidden deep and complex sources. This crisis has caused a multi-level and far-reaching impact on the Middle East and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and its future direction has been dominated by multiple actors.